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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春,我在主持黃山區(qū)文聯(lián)工作時,收到了一篇題為《懷念陳輝》的散文,稿子不長,但情真意切,作者署名為周太生,一個很熟悉的名字。稿子很快就編發(fā)在《太平湖文藝》上,周太生這個人,也開始以一匹黑馬的姿態(tài),沖進了我們這個在安徽都有一定知名度的文學(xué)“太平軍”里。
我想,在原和平公社上坡大隊林場插隊的三年,對太生的筋骨、意志和精神都是一次錘煉,也收獲了人生中最寶貴的東西,包括朦朧的文學(xué)的夢幻。他不僅經(jīng)常到大隊部翻閱當(dāng)時很前衛(wèi)的影響了一代中國青年的《中國青年》雜志,還訂閱了剛復(fù)刊不久的重要文學(xué)期刊《收獲》。當(dāng)時,葉辛的反映知青生活的長篇小說《蹉跎歲月》正在《收獲》上連載,我能想象出年輕的太生讀后,感慨萬端、心潮激蕩的樣子。這很像我當(dāng)年在大山里讀路遙的中篇名作《人生》,讀完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上山干活時,神情都是恍恍惚惚的。在上坡的三年,太生雖然沒寫文學(xué)類的文字,但為他后來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積淀了豐富的素材。
《思緒拂過太平湖》是太生創(chuàng)作出版的第一本散文集。對這本集子,我總體感覺是:文字質(zhì)樸、實在,行文自然、流暢,后期的文字則日臻精煉,漸有靈氣和韻味,如《麻花辮》等;內(nèi)容也從平凡的敘事,逐漸向意象、意蘊和思想深入,如《跟著迷幻的光亮行走》的最后一段寫道:“此事過后,我對那詭異的燈之迷惑一直不得其解,但對我們能夠迷途知返感到十分慶幸。人的一生道路曲折,也常有迷惘之時和迷路之事,但只要保持頭腦清醒,且能迷途知返,就一定能走出迷霧,走進陽光燦爛的地帶”;而感受最深的,則是作品生活氣息濃郁,時代背景鮮明,所透露的社會信息量較大,在場主義感較強。而這些,正是現(xiàn)在的散文正在流產(chǎn)的。
太生的老家是河北阜平,血液里流淌著北方漢子固有的直爽與豪邁,但皖南煙雨的浸潤,太平山水的滋養(yǎng),又使他情思豐盈,心細(xì)如發(fā)。在《蛙鳴如歌的夜晚》中,他將土蛙、青蛙、田雞(石雞)三種蛙的叫聲、形態(tài)和色澤,描寫之精準(zhǔn)之細(xì)致,讓我暗自驚嘆。在寫了“似擊鼓、如響鈴、像歌唱”的蛙鳴后,本可以結(jié)束了,但作者筆鋒直下,引出了緊挨知青房住著的一對青年農(nóng)民,在夜半的黑燈瞎火中傳出的關(guān)于要不要再生一個男娃的埋怨與爭吵,年輕的女人不同意生,說:“就你那能耐,個個都是女孩。”這一段雖然很短,但將那個特定時代的人,與大自然、與蛙類等有靈性有繁衍能力的生靈,巧妙地聯(lián)系在一起,暗示了生命的本能、潛能和鮮活,增添了文章的人文色彩和意蘊。
真情是散文的靈魂。馮驥才在回答一位青年朋友關(guān)于文學(xué)體裁的提問時說:一個人平平常常地走在路上——就是散文,一個人被推到水里了——就成了小說,一個人被大地彈射到月亮上去了——那是詩歌,他接著說,散文就是寫平常生活中最值得寫下來的東西。我想,這最“值得寫下來的東西”,就是自己最動心動情的東西,就是感動自己,又感動別人的東西。我想,太生寫的大都是這些文字,尤其是關(guān)于鄉(xiāng)情、親情和同學(xué)情的。
“我雖身在上坡,魂魄卻在記憶中的廣陽城中游蕩穿行。我常步行兩里小路沿著山崗來到湖畔,站在高高的坎邊,面對茫茫湖面,不見古城,不見伙伴,望斷秋水,心生惆悵”(《思緒飛過太平湖》)。時光匆匆,十多年后,作者離開了太平湖,在太平城區(qū)安了家,“我心里真正依戀和常常懷想的,卻是廣陽古城與太平湖畔的和平上坡……悠悠歲月,浸潤我的咸澀、酸苦與甘甜。她是我真正的鄉(xiāng)愁所在。”
太生在如今已沉入太平湖千尺碧水之下的廣陽古城,有過美好的童年時光,太平湖蓄水后,又在湖畔的上坡村度過了朝霞般絢麗的青少年時期,因此,太生對太平湖的山山水水、草草木木,愛得真切而深沉。《夢里廣陽》《太平湖畔的故鄉(xiāng)》等散文,都是作者從心底流淌出來的文字。
在親情散文中,《媽媽,我們送您回家》中生離死別的場景是感人的,但看到《漸行漸遠(yuǎn)的長輩》中“前不久的夢境里,夢見老母親不知從何地回家來了,她的模樣依然可親可敬,她微笑著問我:你們怎么把我弄丟了?”時,我的心則猛地揪緊了。這雖是夢境,卻是母子連心的感應(yīng)。這種感應(yīng)沒有陰陽地界之分、年輪更替之限,源于血脈,根植骨肉,是人世間最珍貴的僅存于至親至愛間的感應(yīng)。所以作者接著寫道:“望著老母親,夢中的我一時語塞,自責(zé)、委屈、傷感全都涌上心頭。我在仔細(xì)回想,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和弄不明白——是母親弄丟了我們,還是我們弄丟了母親?”
作者年少時,父母下放在鄉(xiāng)下勞動,是“小腳女人——姑外婆”給他們做飯洗衣,悉心照看,“姑外婆溫和、善良,輕柔的貴池方言,她陪伴我們挨過4年多艱難時光。”但后來,作者后悔“姑外婆還活著時,未曾去看過她老人家”。為了卻心愿,作者于上世紀(jì)90年代末的一個秋雨綿綿的日子,來到了貴池鄉(xiāng)下“荒郊野外的一處墳塋前,那是姑外婆的長眠之地,我輕輕地呼喚著……冷寂的荒野里回應(yīng)我的,除了瑟瑟秋風(fēng)還有似淚的綿綿秋雨,其間,一只灰色的飛鳥哀鳴著飛過天際”。這段描寫感人至深,催人淚下。
這些文字,字里行間洋溢著至清至純的人性美,人情美。這正印證了作家雷抒雁說的話:鄉(xiāng)土、風(fēng)物、人文,是許多作家的本色文章,要寫的不是夸耀家鄉(xiāng)之美,而是把一種濃濃的鄉(xiāng)情潑灑在紙上,讓讀者感受到鄉(xiāng)情親情的人性之美。
寫到這里,昱城之西的黎山,葉兒更黃了,牛崖山一列列懸立的丹崖,涂上了一層層金色的油彩,像俄羅斯畫家瓦西里·波列諾夫的油畫。秋天,是一年中最多彩最豐富的季節(jié),在人生中,則是最成熟最富魅力的年輪,太生正處在人生的這個時段。我想,太生會像這澄澈的秋天一樣,那些遠(yuǎn)去的青春往事,已凝為今生美好的永恒的記憶,曾經(jīng)“拂過太平湖”的思緒將會變得更加高闊、悠遠(yuǎn),同時也會變得像秋水一樣沉靜、沉寂。秋水微瀾,微寒,平聲,靜氣,早已洗卻了盛夏的炎熱、浮躁與喧闐。這樣的思緒,會使太生的散文語感更為精到,敘事更有韻味,思想更趨冷靜,意境更加深遠(yuǎn)。
編輯:文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