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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六月,項麗敏的散文集《始知身是太平人》由安徽人民出版社出版,等我拿到這本作者的親筆簽名書的時候,八月已經只剩下一個短短的尾巴了。
“始知身是太平人”出自陸游詩《初夏絕句》的末句,據項麗敏在書中介紹,當讀到這句詩的時候,她便對陸游生出了一種鄉鄰般的親切感。事實上,在翻開本書之前,面對這樣一個書名,我的心中很是好奇,甚至可以說是充滿了困惑。
唐代詩人李商隱在《無題》詩中曾寫道:“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此詩中的“始”字與項麗敏的這本新書的書名中的“始”字意義頗為相似。對此,我手頭的一本《辭海》(1989年版縮印本)中給出的解釋是:方始,才。
據我所知,多年來,項麗敏一直工作和生活在太平湖畔。然而,這樣一個久居故鄉的人,在向世人介紹自己的家鄉時,卻用了這么一個耐人尋味的標題,她像是自言自語般地感嘆道:“呀,我這才想起來,原來我是太平人啊!”
這樣一個別有深意的書名,究竟在向讀者們傳達著一種什么樣的情感?或許,多年來在此地生活,使她對于自己故鄉的每一處山川、每一方草木早已熟稔于心,以至于在不知不覺中把這一切都當成了自己生活乃至生命的一部分,等到終于拿起筆開始以太平人的身份來向外人講述太平的往事時,這才突然生出了那種“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式的頓悟?
如同項麗敏一直以來的寫作風格一樣,本書中的語言是十分溫婉的。當村中的老人們一個個去世了,她體貼地說他們“移居到茶山坡上”了。是啊!人生而有涯,我們每一個人的生命總有一天都會走向終點,然而我們卻寧愿相信,人的靈魂永遠都不會殞滅,因為,這些可親可愛的人是多么真實地生活在我們的記憶里呀!正因為有了這樣一種溫柔的執念,在項麗敏的文字里,死亡竟也變成了一件柔軟且充滿詩意的事情。
在本書中,黃山和夢山被作者形象地比喻成太平的兩個兒子,而太平湖,則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太平的女兒。作者并未就此滿足,而是更進一步細膩入微地講述著太平和“子女們”之間復雜的情感:“黃山好比一個家里成了大器的孩子,家人為之感到驕傲的同時,也漸漸感到與之不可避免的距離。而夢山呢,像是這個家里很平凡的孩子,沒什么過人之處,但他能完整地屬于這個家、看顧這個家……”其實,對于自己的子女,這普天之下哪一個父母不是如此矛盾糾結呢?既希望他們學有所成,事業騰飛,又時刻擔心終有一天他們會像那些羽翼豐滿的鳥兒一樣離開巢窠,越飛越遠。瞧,在項麗敏的眼中,故鄉的山川草木和我們人類一樣具有細膩而復雜的情感,應該說,她對于故鄉的觀察是認真細致的,她對于故鄉的愛也是深沉內斂的。
按照傳統思維,鄉愁應該是那些長期背井離鄉的人才最能深切感受的。讓一個久居故鄉的人來書寫鄉愁,這無疑是一種開創與挑戰。但翻開這本裝幀精美的書之后,我才發現我的這番疑慮純屬多余了。在項麗敏的筆下,她將自己關于故鄉的回憶娓娓道來,埋藏在她記憶深處的那些人和事形象鮮活地呈現在讀者面前,太平在幾十年之前的容貌也漸漸清晰可辨。
正如作者所介紹的那樣,在滾滾向前的歷史車輪的驅動下,每一座城市和鄉村都在經歷著滄桑巨變,這種巨變憑借個人的意志是難以阻擋和改變的。也正因為如此,每個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來懷念記憶中的故鄉。例如,項麗敏在書中曾提到,太平縣城從仙源搬遷到甘棠后,離別了半個多世紀的舅舅回到家鄉,然而這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卻再也找不到自己的舊友和當年最喜歡的館子店;當廣陽古城被淹沒在太平湖湖底,年輕的中巴車司機只能從祖父的回憶中了解自己的祖先們生息和繁衍的故鄉;當年輕人都到城里去安家,郭村的老人們仍舊守著空曠的老宅,在一遍又一遍的講述中感嘆這個村子曾經的熱鬧與繁華……
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曾經說過:“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隨著歷史的前進,我們的故鄉無時無刻不在變更著自己的容顏。從某種角度來說,我們每一個人,都不可能再一次回到自己記憶中的故鄉。幸運的是,還有文字和圖片可以承載我們的記憶,可以讓我們的子孫知曉我們的故鄉曾經的模樣,可以以此來撫慰我們無處安放的鄉愁。
編輯:文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