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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安徽,都在等雪,就像一個初戀的少女等待男友,怕他不來,又怕他亂來。”當我這個后知后覺者看到這則段子時,天氣預報里的雪已如期而至。不算亂來,倒也很是霸氣,山川草木,一夜白頭。漫天,卷地,天空之下,大地之上,滴水成冰,積雪盈尺。小城,儼然是雪的城,雪的國。
冰天雪地,大雪封門,幽居于室。閉門即是深山。捧杯在手,裊裊熱氣浮上冰冷的玻璃窗。窗含的,不是西嶺千秋雪。這紛紛揚揚的雪,從屋頂,到樹梢;從遠方,到近處。飄啊飄,一直飄落窗邊,好一個敏捷的身姿,一側身,一低頭,調皮地鉆入紗窗縫隙,腳跟沒站穩,一個踉蹌,徑直吻在沙發的書本上。書是舊書,泛著微黃的舊時光。
雪不偏不倚落在那一紙頁間的,恰好是汪曾祺的《下雪》。“雪花想下又不想下,猶猶豫豫。你們商量商量,自己拿個主意。對面人家的屋頂白了。雪花拿定了主意:下。”你瞧,雪花在先生筆下,活脫脫一群活潑調皮可愛的小頑童,在屋頂上歡笑嬉鬧。多么妙趣橫生,童真盎然!雪遇見雪,巧合得這般妙不可言。
下雪天,讀書天。書堆里重新抽出川島康成的《雪國》,書頁尚未翻開,開篇潔凈卻又清寒的句子,便在腦海里跳出來:穿過縣界長長的隧道,便是雪國。夜空下一片白茫茫……同樣泛著寒意的,是耐人尋味的結尾:抬頭望去,銀河嘩啦一聲,向他的心坎上傾瀉下來。
他,是書中的男主角島村,從東京去山村度假的游客,本是抱著尋歡之念而去,在那座被群山和白雪覆蓋的山村里,他慢慢體會到藝伎駒子的好。身為孤兒的駒子為了報答收養之恩,與那戶人家的兒子定下婚約。未婚夫不幸患病,她給人彈琴陪酒,賺取醫療費。茫茫風雪夜,當看到拖著病體的未婚夫帶回情人時,那一刻,駒子的內心深處是否也大雪紛飛?一個心懷善良和暖意的女子,在薄情的世界里,還不曾體會愛的滋味。直到島村的出現。然而駒子的純真是島村不忍觸碰的“潔凈”,熱烈的愛換不來對等的回應,無疑是駒子不可言說的悲哀。一場大火過后,獨留駒子一人在世間,把無邊無際的痛苦,默默吞咽。
時隔幾年后重讀《雪國》,在這寒冷的雪天,感覺不同于前。依舊是純白的雪國,依舊是仁愛的女子,只是讀到的,不僅是凄美和蒼涼,更是隱忍。人世間,愛是無盡忍耐,活著,尤是。在傷口處開出花來,這便是值得。
《雪國》里走出來,茶,一杯杯續,手暖了,心暖了,看這大雪彌漫的塵世,依然面目可親,依然流淌著汩汩暖意。
寫雪的古詩,最喜歡讀的,是柳宗元的《江雪》,意境清涼,禪意悠遠: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山中無鳥,路上無人,一葉孤零零的小舟,一位身穿蓑衣頭戴斗笠的老翁,獨自在白雪皚皚的江邊垂釣。
閉上眼,一幅水墨畫徐徐展開,簡潔素淡的靜美。灰暗的天空,光禿的樹枝,沉默的遠山,在片片雪花的映襯下,有了清淺的生機和恬靜的詩意。
大詩人白居易也沒閑著,望著陰沉的天色,估摸著晚來天欲雪,于是將新釀的米酒端上桌,紅泥火爐燒得通紅,向好友發出邀請:能飲一杯無?酒逢知己千杯少,一杯,一杯,又一杯,沉醉的白居易半夜里被凍醒,聽見竹枝被壓斷的聲音,猛然才發覺窗外大雪飄零。披衣下床,欣然落筆:“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
詩文中的雪再美,終究隔著光陰的岸,遙不可及。憐取眼前雪,方為不辜負。著白色羽絨服,紅色圍巾披肩,向陽而行,目之所及,一片蒼茫。踩下的每一步腳印,仿佛都是雪花對大地的深情告白。
身臨雪境,身心俱靜。原來讀雪,是在渡自己。
編輯:文潮